「鐵的紀律,衝關一路畏紅顏」

鐵的紀律,衝關一路畏紅顏

Tongming

  在那個要服兩年兵役的時代,一個阿兵哥在部隊裡待滿一年,就算老鳥了,一破冬就仿佛進入了軍旅生涯的第二階段(破冬指的是剩不到一年役期),對比現在有機會來當四個月義務役的阿兵哥而言,一進來可能才剛剛記住自己的部隊番號而己,就直接破百了(剩不到百日),立馬變成紅軍、黑軍的(最接近退伍日的第一、二名),在當過兩年兵的人眼裡,這些術語都是滿滿的回憶,這麼特別的日子一到請大家吃雞排喝奶茶什麼的都是基本款。老鳥,都是老油條了,不要說部隊,在一間公司任職久了也一樣,老油條對內部的各種生態,全都瞭若指掌,長官們的脾氣個性,都懂得怎麼去梳理,只要不刻意去犯白目,原則上舒適圈就是天堂,去哪裡可以摸魚、鬼混,跟自家廚房一樣熟透了。

  只是,如果你的單位裡頭,同時存在著一百多個對這個環境無比熟悉的老油條時,會是怎麼樣的場景。

  一個中隊的基本配置是兩個區隊長、一個輔仔及一個中隊長,關於輔導長基本上沒啥印象,連究竟換過幾個也沒人在乎,因為接觸的機會不多,除了八隊曾經有一個很可愛的女輔導長曾經深深吸引了我(八隊是全校唯一的只收女生的中隊,所以她們的長官也都是女官,那一年的正妹輔導長,每次經過我們身邊時,總是不經意目光停留許久,少年維特的煩惱,她總是那一頭不知火舞的髮型,曾經有一段時間是我在後校時魂牽夢縈的女神)。

不知火舞示意圖
*圖片來源:網路。不知火舞髮型示意圖*

  領導幹部就四個人,要來帶領我們這群人並不容易,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除了有安排其它中隊來支援的學員幹部外,大都是由同學內部的實習幹部來協助管理,而實習幹部的遴選,是由長官們自己觀察,要從這一百多個小毛頭裡頭,指派出來協助區仔集合部隊、管理秩序、協同評比內務等等事務,對軍校生而言,這是一份榮譽(長官們精神教育灌輸的觀念),相對地也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因為很有可能你會弄得裡外不是人,除非你心理狀態管理的很好,尺度也很會拿捏才行)。

  現在回想起來,那年代要帶像我們一樣龍虎雜處的部隊,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來的,我們好像也把很多長官搞到精神壓力太大,申請調單位逃離七隊這群惡魔。我也曾被約談過願不願意擔任實習幹部,在一年級時那個中隊長的個人風格比較柔一些(白話一點就是娘娘腔),私下約談我時,聰明的我立馬發現他的意圖,巧妙又委婉的回絕了,因為我覺得,這個時間點我比較適合認真讀書,重點是,那時候的惡魔超級多。

  換成今天我來帶,我覺得我也一定會抓狂,所以那年頭光是我們的區A就換了好幾個,曾還有一個預官的區A被我們整到自己跑回小房間裡偷哭,因為就是帶不動我們,挫折感太重了,長官給的壓力大又加上沒有學生要鳥他讓他徹底崩潰,難以想像的畫面。

  就因為我們這群小毛頭實是太難搞了,所以後來上頭指派來了一位傳說中的神奇人物。原本是帶36期學長的區仔,用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人,來帶一個讓幹部驚慌失措的生七隊,那個光聽到名字就會讓人充滿遐想的隱藏版人物

  「葉蘊儀」,沒錯!你沒看錯!一模模一樣樣,就是和九零年代永遠的洗腳水的港星葉蘊儀同名同姓,第一次看到他的名字出現在「我們的長官」名單中時還在納悶,怎麼會有人取那麼女性化的名字,但是,千萬別笑,因為接觸過他我想你應該會笑不出來。(我們的長官是早期軍中的習慣,怕學生不認識直屬的長官,都會在營舍的中央走道安全士官處掛一個看板,上面會標明直屬長官的全名跟照片)

  那時候這一群又皮又精的小伙子,雖然還只是軍校生,但油條的程度完全不輸給部隊的老兵,嚴格來說,學生七中隊對學校來說是最難管的學生連隊,現在回想起來,這才是當時學校會派殺手級的人物來對付我們的原因。

  這個曾經把三十六期管理的服服貼貼的他可以說是學校裡的大紅人,才中尉就佔上尉缺來當我們的隊長(正常來說在軍中是什麼階級佔什麼缺為主,大部分就任隊長是要等到升上尉了才會升任,他這種方式算是優秀人材破格「佔缺」),他剛上任的時候正好我中水痘在804陸軍總醫院住院,爽爽的度過了軍校生涯中天堂般的兩個星期,然而葉老大就在這個時候從容上任,當時我覺得我也算是奇葩,奇葩的人遇到奇葩的病,水痘在群體生活中一旦傳開很容易擴散,因為它是接觸感染的,通常小時候得過了長大就不容易得,再得就變成進化版的帶狀皰疹,水痘症狀就身上隨機長水泡,水泡處會很癢但一抓破會更癢,最後結痂留疤,只是一般正常人中水痘差不多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而我卻莫名其妙的待了兩個星期多,雖然說住院的時候是不能休假的,但住院那二週其實跟休假沒兩樣,很閒,有事沒事就往外跑,記得睡覺的時候回來就好,聽著來804轉診順便過來探視的同學們說著新隊長的嚴厲作風,很多同學都被他搞到痛不欲生,當時還在醫院時的我並沒什麼感覺,只覺得不過就是讀個軍校嘛!有那麼嚴重嗎?是不是你們被派來嚇唬我的,當我是第一天入伍嗎?

  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都成了老油條了。皮了!

  真的有那麼嚴重嗎?當我手上拿著出院證明回到七隊時,眼前看到的是一群不說話累趴的同學,當時葉老大充分的運用了帶兵之道第七章裡的方法,硬是把我們這群年輕氣盛、精力充沛的小伙子時間完全填滿,當兵的這幾年裡,其實最深刻的體驗並非是體力的折磨,最痛苦的是精神方面的折磨,體力的折磨一覺醒來也就算了,反正操久就習慣,早三千晚三千跑到後來變成早五千晚五千,只要鐵手鐵腳個一段時間最後也沒什麼感覺。(三千五千公尺是指跑步的距離,所謂鐵手鐵腳指的是手臂和大小腿肌肉因為過度操練而導致肌肉分泌乳酸而產生無力的酸痛感,嚴重時甚至連吃個飯碗筷都拿不起來,好不容易拿穩了吃飯時手也會抖個不停)

  葉隊仔的帶隊風格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極度重視團體性的他,只要有一個地方不行就是反覆操到你行為止,大部隊行進時人多腳步不整齊,不會走那就全程跑步跑到你們會走為止,從宿舍跑到教室,再從教室跑到學生餐廳,只要是一整個中隊活動就是從頭跑到尾,不整齊就跑到全部整齊為止,再加上一路上唱歌答數,反正跑步齊了走路也就齊了,也對,還真是到最後就都會走了,但如果拿到這個年代,這樣算不當管教嗎?(而那時候我們也是全校唯一一個只要連隊一出來就是全程跑步的學生隊)

  但葉隊仔最令我佩服及效法的地方是,他總是帶著我們做,而不是下完指令就不見人影,全隊跑步上教室他就帶著我們跑到教室,操體能的時候也是一樣,早五千晚五千他就是帶著我們向前衝,他跑多遠我們就跑多遠,不論是任何體能操練都一樣,他帶我們跑步時最大的特色就是,口號隊呼特別多,每次跑步就是會喊很多的隊呼,就像我們在看美軍電影時士官長帶隊跑步時總是會有特別多奇奇怪怪的隊呼,這樣一堆口號對集體跑步時來說其實好處就是會分散你的注意力,跑起來會比安靜的跑來得輕鬆,順便調整呼吸的節奏,但缺點是中氣不足的人常會喊到上氣不接下氣的。

  軍旅生活那十二年來,見到了很多長官、學長或學弟,操練部隊的作法大多是動動嘴喊一喊,然後就站在旁邊看,但不管是在隊伍裡或站在隊伍外的我,感受都特別明顯,每每遇到這場景我打從心裡就覺得不爽,憑什麼你就只出一張嘴,底下的人操個半死,我想這就是所謂的身教吧!日後我帶兵時的原則也一樣,帶頭作,我能作多少就帶著你們作多少,我作不到的事也不會勉強你去作,絕不是只有一張嘴的長官。葉隊長也是後來一路帶我們到畢業的隊長。

  後校三年的養成教育除了把我變成一個瘋瘋癲癲的人之外(沒辦法,身邊都是瘋子,不變瘋怎麼融入。)實際上的講法應該是讓原本自閉的我變得比較外向,不過身邊的同學確實都蠻瘋狂的,畢竟這是一個臥虎藏龍的地方。

  這段時間也是培養我個性的一個關鍵,因為和一群原本陌生的人每天相處在一起,外向一點才容易打破隔閡;另一方面也養成了敢於承當的個性,應該說以前的我沒有跟一群人朝夕相處的機會,每每犯錯總是會給自己找一堆理由去解釋。

  也不是什麼豐功偉業,就是很清楚的明白,犯了錯,就要勇於承擔和面對,作錯事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事後檢討的是要去想怎麼去改正,還有下次別再犯同樣的錯,如果是要受處份(學生時期最痛苦的處份莫過於休假被禁足)雖然沒有人想要,但是該面對的還是會坦然去面對,而不是找各種理由去躲避。

  但是也要記住一個原則,犯犯小錯沒關係,別犯大錯就好。出社會後遇到很多主管的想法蠻奇怪的,作錯事後的檢討重點不是在思考怎麼把它改正回來,而是一昧的在指責為什麼會犯這樣的錯,他們說這樣叫「源頭管理」,先去追根究底一開始犯錯的起點,而不是去思考怎麼解決問題。如果說這樣叫源頭管理,我反倒覺得是在秋後算帳,因為一開始你就沒有危機控管的思維,根本就是頭腦有問題。

  當初踏入軍校大門時,也沒想太多,懵懵懂懂之間也混習慣了,回想起那時候的我真的就是一股傻勁,每每在隊伍裡唱軍歌答數時總是要求自己扯破喉嚨一定要喊到最大聲為止,這行為在很多人的眼裡蠻傻的,大部隊裡唱軍歌你吼再大聲也沒用,能在裡頭混著混著過去就好,是沒錯,反正只要嘴巴動一動裝個樣,混在列子裡也沒人知道,但那時的我的想法是,反正都要作,動動嘴也是作,撕喊也是作,那就用力吧!當作在宣洩吧!

  沒想到常喊到沙啞的我,無形之中練就了大嗓門,帶來的好處就是,讀二專時官校校慶擔任禮兵隊時因為嗓門大中氣足,毛遂自薦的我被選為帶隊發號口令的小隊長,也唯一一個不用拿槍行軍禮的。

  另一個好處就是下部隊帶兵時,因為嗓門大,罵起人來特別給力,看久了也學會了長官罵人的技巧,尤其是像葉隊長那大嗓門的罵人聲猶如那河東獅吼,常常我們就被莫名的震懾住那畫面站在外面看,就是全部的人同時抖了一下,現在想想蠻好笑的)。但罵人不是聲音大才會嚇人,一路狂吼只是在折磨自己,被罵的聽久了也就習慣了,喊破喉嚨也沒人會怕你,重點是瞬間的曝發力,結合大嗓門在對的時機點突然間的震撼教育,才能攝入人心產生敬畏感,罵人是要有技巧的,才會產生最大的效果。所以當兵這幾年什麼沒學會,就罵人的技巧融會貫通,日後踏入社會看到主管在罵人時的感覺,也的確如此,拍桌子的那一瞬間要在對的時間拍在對的點上,回想起以前常跟阿兵哥提起其實部隊就是大社會的小縮影,確實是這樣。

  當然葉隊仔那雷厲風行的管理模式,是把我們這群頭痛人物制服的服服貼貼的,那感覺就好像在打電玩,好不容易闖到最後一關了,但這大魔王怎麼打就是打不過,總之是一種又恨又愛的心情,恨得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他一出來講話,大家皮就巴緊一點,蹲在集合場一動不動的聽他講個半小時一小時都是輕鬆的,心情好抽空下令換個腿讓你稍微活動活動,心情不好的時候,底下動的越多就講得越久,夏天蚊子多就算是站在那聽訓也是動都不能動一下,儼然成為一個活生生的蚊子養殖場,我想那時候的蚊子肯定超愛生七隊的集合場,根本是它們的開心農場,想叮哪個自己挑,放心,最多就抖個一下,你的生命安全是無虞的,你可以想像蚊子吸飽到連飛都不想飛走的模樣嗎?我看過,而且它們超愛叮你皮膚最脆弱的地方,膝蓋後面那一塊膝窩處是較柔軟的皮膚,它們就愛叮那,常常在你腿上爬來爬去,最煩的是叮你的耳朵,除了又癢又難受外加那煩人的嗡嗡聲,心裡只有幹,恨不得立馬賞自己一個大耳光。

  愛的是他那領頭羊的領導風範,學校舉辦個什麼活動,不管是校運會、軍歌比賽,他總會費盡心思帶著我們去爭取榮譽,怎麼看都像是操死我們也要拿到第一名的感覺,雖然好幾次都差強人意啦!但他那個樣子,我們底下的人總會覺得,不認真呈現最好的表現似乎是對不起他以及向心力一致的大家,榮譽感真的是最好的魔咒,那一刻覺得他是真帥到一個不行,只是一聯想到他很雞巴的時候,算扯平了,關於那段回憶,總結是錯綜複雜的情緒。

  事實證明,同樣叫葉蘊儀的,不是每個都溫柔可愛的。

葉蘊儀
*圖片來源:網路。港星葉蘊儀,永遠的洗腳水,當年的少男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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