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B 08 MON 2021 M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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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樓...屬於男人的樓層



就在那一刻開始,原本獨居在七樓的老爸,沒了。

時空流逝,男人終於提起筆,寫下;算是為這些日子以來的紛紛擾擾留下一個章節。

也就是說,從那一刻起,七樓,正式成了一間沒有人住的房子了。

老爸發病的這些日子,男人陪著他,曾經某幾個夜裡,男人的眼角落下了淚,因為老爸就像被醫生宣判了唯一死刑,只是,什麼時候執行,不知道,但老天爺不會像現在的法院一樣判完卻一拖再拖遲遲不去執行,而是很有可能,也有可能不會那麼快就去面對,醫生給了一個是是而非的定調,沒有人知道,也沒有原因。

發病之前,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無形力量,把男人拉回台灣,躲過了這一波的疫情,男人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單純的感覺,是上帝安排他回來的,時間點到了,應該有什麼事要去面對,一切就像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樣,就好像每次佇立在十字路口抓不著該往哪個方向走的時候,總有一股力量會悄悄推你一把,而你自然會知道哪個方向才是對。

有對錯嗎?沒有,走,就對了,就像這一刻,早晚是要去面對的。

就算心理建設的基礎打造了許久,還是沒有人知道下一步什麼時候到來,在南部的教學醫院裡頭,每次回診,除了漫長的等待外,就是輸血,沒有藥,老爸不假思索地問,怎麼沒有拿藥?生病了,沒吃藥怎麼會好?男人心想著,這個男醫生,怎麼連個安慰劑都不開呢?病人最需要的不就是希望嗎?後來帶著老爸逃離到台北時才越想越毛,因為在那間醫院裡頭,老爸就像一隻等著被實驗的小白鼠,數據還沒到,還不夠嚴重,還存不夠實驗的數字,一到數字跳了上來,醫生瞬間變身成嗜血的狼,緊咬著咽喉不放,那形態,像終於靜靜地等到獵物一般,無情、威脅的口氣警告的你們,別想輕易地帶走我的獵物。在數字還沒達標之前,什麼都好,百無禁忌。這一切的一切看在家屬的眼中,感受就是如此,還是趕緊逃離好了,男人是這麼對自己說著。

原本是選擇完全相信醫生的,因為不懂,但這個時代的資訊傳遞的速度太快了,慢慢拼湊,接連而來的有形的無形的,慢慢清楚,好像並不是那麼單純的一個樣,才知道連最基本的衛教,醫生都沒有告知你的義務,甚至回想起來像被隱瞞,因為問什麼都說沒關係,不影響的,沒轉換到嚴重的程度,不需要去特別注意。只能你一步步的拼起來,一步步的搜尋,再加上在病房裡和病友親屬的交流,越清晰就越覺得那處境就像白老鼠般的無助。

醫生也沒錯,還不到進實驗室的那一刻,所以,不需要特別的在意。每一次的抽血,等數據,看數據,輸血,回家等待下一次的回診,回想起來是無限循環。

再加上拖了很久才給的確診,得到的卻是和前一次所謂的確診時同樣的結局,因為數據,透過數據來判讀,這個數據很難說,按照專業來說很難解析清楚,那就交給我們專業的團隊來判讀,90%的可能是MDS,10%的可能是⋯⋯

如果說,人到了一定年紀時,總會有個器官的功能先消磨殆盡,現代的醫學發達,而老爸第一個被選擇停止工作的器官,是主負責他造血功能的骨髓。

一個現代醫學很難醫治,唯一一條醫治之路卻必須歷經九死一生,也不確定能否醫治好的方式,在聽完癌醫的個案管理護理師解釋完這一切之後,男人聽傻了,還只有這條面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那風險有多高?必須一階段一階段的來,一關過了再來面對下一關,老人家的風險很高,要看身體的實際情況才知道,光等配對這條路就很難說了,總而言之,這條路,就像是一條海陸兩棲的天堂路,更具體來說,比天堂路更難走,因為天堂路,你看得到盡頭有人在等著你,而這是一條,你看不到盡頭的路。

很久之前的老爸就特別交代過,走了之後,把他的骨灰灑向大海就好了,只是他所想像的,是男人拿著那一罐骨灰,在海邊灑向大海的浪漫畫面。

我想,我的浪漫因子應該就是源自老爸吧!男人心想著,和籌劃葬禮的老同學在協調老爸祝念的同時,電話響了,那一頭是許久未曾聯繫的老媽,無言了,來電的目的,竟那麼容易讓男人無言。

這幾個月的生活就像突然追完一部劇一樣,結束的同時,還在想,怎麼?就這樣結束了,好像曾經發生過,就又不曾存在過一般,就這樣,我沒老爸了?

就好像作完一場很久,很真實的夢境一樣,醒來的時候,還在沈思,是一場夢嗎?但是又好真實,好像真的一樣,只是,夢醒來之後,你仔細回想一下夢境,就會發現總會有不合理的地方,讓自己去相信這只是一場夢,而這一場大夢初醒,男人很認真的去回想每一個細節,去尋找可能出現的異象,卻找不到任何突破點,去告訴自己真的只是一場夢而己。

所以這是真的囉!是嗎?好像很不真實!

仁慈的上帝在老爸進入彌留之前,讓他意識清楚的和家人道別,男人按照老爸的交代喚了在南部的家人上來,只是,姑姑和叔叔還不相信這會是最後一面,清醒前的最後一面。

老爸在走之前用自己的餘生幫男人上了一課,這不是結束,只是我先離開了這個軀殼,雖然不捨,但這是我能給你們的,最後一堂生命的課題。

那一刻,老爸的臉上是很詳和的表情,沒有痛苦,沒有不適,只是,停止了跳動的脈搏和呼吸,你們可以再多和爸爸說些話,這時候的他還聽得到,護理師在幫老爸整理遺容時邊和家屬說著,然後從容的幫老爸幫上那套先準備好乾淨的衣服。

在男人乘坐在搖晃不定的出海船上時,漁人碼頭的外海上好幾隻蝴蝶在幫忙送行,老爸也沈睡在船型的骨灰盒子裡,隨著大海沈入,消失在眼簾。

這天的天空很藍,陽光明媚,浪很高,水很清,海風呼喚著,老爸不重,兩隻手能輕鬆抱著,當花瓣隨著船盒一起入海之後,沒有眼淚,因為老爸的骨子裡盡是浪漫,所以,不需要眼淚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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